散文:牡荆花开(二)_花开散文

散文:牡荆花开(二)

散文:牡荆花开(二) 二哥和三哥年龄相差不大,两个人从小一起玩耍,结伴而行的时候就 容易多惹是非。我们村里有个先天性发育不全的男人,小眼倒眉,面部扁平,说 话口齿不清,走路严重内八字,三十好几了没娶上媳妇。不懂事的孩子们经常围 着他起哄:“唧唧坚!唧唧坚!”因为他的名字叫崔志坚,孩子们学他的发音就成了 “唧唧坚”。有一天二哥三哥无聊,看见崔志坚挑着一担水向跟前走来,两人决定 逗他玩玩。二哥说:“唧唧坚,你的水怎么是混的”三哥趁机往后面的水中扔进一 把泥土。崔志坚不理他们,挑着水继续走路,两个人笑呵呵地回家了。没想到一 会儿功夫崔志坚找上家门,含混不清地向父亲告状,满脸的委屈和气愤。父亲二 话不说,拿起荆条就向二哥后背抽去,边打边训:“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有本 事去把镇上的地痞流氓收拾了!”二哥挨了打,三哥被罚站,折腾到半夜才算罢休。

第二天一早,父亲领着两个儿子亲自登门道歉,崔志坚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三哥挨打说起来我倒是罪魁祸首。父亲是孤儿,母亲十六岁嫁给穷得 叮当响的父亲,生养了我们六个孩子,家中的清贫可想而知。我的肚子里似乎长 了一个馋虫,咬得心里慌慌的。有一次馋得忍无可忍,偷吃了家里仅有的几块桃 酥。母亲一看桃酥没了大发雷霆,那是留给父亲起早贪黑干重活时充饥的,她自 己也不舍得吃一口。面对母亲的责问我吓得死不承认,结果母亲相信了我,又去 责问三哥,三哥也死不承认。母亲无奈地把我们两个交给父亲处置。父亲非常生 气,拿出荆条就朝三哥的身上抽。父亲边打边训:“我打你不是因为你犯了错, 而是因为你不认错,不认错还犟嘴!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子汉! ”三哥边哭边喊:
“我没偷!不是我!……” 我在旁边又惊又怕又羞愧,溜也不是看也不是,还是躲到屋里去哭吧。

三哥挨了父亲的打,虽然对我心中有气,可是看到比他小了七岁的我当时那梨花 带雨的小模样,抹了把眼泪喘吁吁地说了一句:“你这个小害人精!”又狠狠地瞪 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比挨打还难受。晚上睡觉,闭上眼睛就感觉三哥后背的 青痕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父亲这招杀鸡儆猴的手段真管用,从此之后,偷吃偷 拿的事儿我再也没干过。

其实荆条在农村最大的作用是编箩筐、篓子。干农活,家家户户都少 不了这两种农具。说到编织这种手艺,农村人随便揪出一个就会。编织的时候, 那些干农活的粗糙坚硬的大手就变得灵巧起来。我伯父会用茅草编网包,用来装麦秸、苞米皮、树叶等。母亲、姐姐和村里其他女人几乎都织花边,栖霞的棒槌 花边和花饽饽都上过电视,还走出国门进行过文化交流。

我们家用的筐子、篓子几乎都出自父亲之手。农闲的时候三五个时辰 几袋旱烟的功夫,一个箩筐或者篓子就出活了。父亲最让人佩服的手艺是编篾席, 他能用高粱秸编出漂亮的带花纹的席子,靠着编篾席挣的辛苦钱补贴家用,光靠 生产队挣的工分,哪里能养活了一大家人!编织一张篾席至少需要八九道工序, 挑选高粱秸、去枯叶、浸泡秸秆、破秸秆、拍篾子、刮篾子、熏篾子、编席、修 整等等相当繁琐,除了“编席”这道工序有哥哥姐姐帮忙,其余的活儿全是父亲一 个人干。

无数个寒冷的早晨,我还缩在被窝里不愿起来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 村外的河里把浸泡好的高粱秸背回来了,或者正把头天晚上破好、刮好的篾子放 到一口大缸里用硫磺熏。无数个夜晚,我无比好奇又无比佩服地坐在父亲身旁, 看他在昏黄的油灯下娴熟、灵活地进行着一道道工序的劳作。偶尔给父亲递个烟、 倒杯水,或者清理一下父亲去掉的枯叶、秸瓤。屋外寒风呼啸,屋里灯影绰绰, 紧张忙碌却又其乐融融。

我的哥姐们白天上工或者上学,晚上就和父亲一起熬夜编席。漫漫冬 夜,鸡鸭鹅们早早就挤到窝里抱团取暖,狗都蜷缩在厢房里懒得叫,昏暗的油灯 下,我们一家人却在父亲的带领下忙活得井然有序。左撇子的父亲操作各种刀具 发出各不相同的声响,编席子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大家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 浑然天成,谱就一首《冬夜奏鸣曲》。这是堪比天籁之音的摇篮曲,早睡的我常 常在这美妙的乐曲中进入梦乡,不知身在何处。

每逢赶集的时候,父亲就一大早起来,把攒下来的五六张炕席带到集 上卖掉,再买回来全家人的生活用品。冬天过去,土地苏醒了,父亲利用种田的 间隙,又在菜园和院子里辟出两块地方撒上香菜种子,待香菜长得郁郁葱葱,父 亲就到处赶集卖香菜补贴家用。他那辆大金鹿自行车陪伴他行了多少路,吃了多 少苦! 编篾席这项在我眼里无比美丽、无比了不起的技能,我们家只有我一 个人不会。虽然我积极主动地帮父亲打过下手,耳濡目染也会个八九不离十,但 父亲从不让我有实践的机会,他说哥哥姐姐没有赶上读书的好时候,希望我珍惜 读书的机会,将来通过知识改变命运。我上初中以后,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也分到了责任 田。那时,我的两个姐姐都已成家,两个哥哥都在部队当兵,家里只剩下我和有 哮喘病的三哥陪伴五十多岁的父母。我们村的地有两种,好的一马平川种麦子、 玉米,差的在村外的岭上,种地瓜、花生、高粱。岭上的地不成规模,机器进不 去,完全靠人工翻、耕、种、锄、收。最累的活就是翻耕犁地了,我们家地少, 没养牲口,犁地就完全靠两个人配合。我肩上垫着父亲的旧外套,赤着脚弓着背 一步一步往前拉,满头的汗都顾不上擦。五十出头的父亲已经显出了苍老的姿态, 过度操劳对他的身体损害很大,整个人越来越瘦。看看曾经山一样挺拔山一样青 翠的父亲如今佝偻的腰背,我都不敢说自己累。这还是那个拿起荆条二话不说就 朝哥哥身上抽的那个父亲吗 每一次干重活,都是父亲对我的一次现场教育,话不需要多,一句足 以:好好念书吧,否则你也得像我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于是狠了心 用功学习。晚自习回家学到12点才肯睡觉,早晨6点起床自己糊弄点饭吃又赶着 去上早自习,一天两头不见太阳,成绩遥遥直上。第一年中考,我拿到了重点高 中文科班的录取通知书。父亲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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