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烟花一样逝去]烟花像什么还像什么

像烟花一样逝去

像烟花一样逝去 当我年纪尚小,而老家于我并未变成一个抽象的概念的时候,春节是一年 中最喜庆的日子,走亲戚,放鞭炮,讨年钱……一年中也只有这个时候,常年在 外地工作的父亲能在家中好好地闲上十几日。

小时候特别喜欢放鞭炮和礼花。

大概对于六七岁的小孩儿,这种一点就会“吱蹦——”作响的,还会发光的小玩意 儿实在是再新奇不过了。

摔炮总是最先在院落里响起的。这是一种小爆竹,一般用手捏着往地上使 劲一丢就会“啪”的一声炸开。每年还不到年三十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小孩儿都满 院子疯跑地丢摔炮。一盒十几个,只要五毛钱,是过春节最好的彩头。也有些淘 气的小孩儿猫着腰藏在自行车后面(原来住的院子拐角处有一个挺大的自行车 棚),等有人经过的时候往人脚下一扔,毫无防备的话很容易被吓一跳,不过被 大人看见了总要挨一顿骂。

擦炮就不是人人都能玩的了。擦炮说起来和火柴有些相似,包装盒外侧附 着一层擦纸,摸起来很粗糙。需用手捏住爆竹一头,往上用力一蹭,等着了火之 后再丢到一边去炸开。小一点的小孩儿是不准玩擦炮的,因为动作一慢很容易被 崩出来的火星子烧到。听说院子里有一个小孩儿就是被火星子崩到眼睛,去医院 都没治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此院子里还有几个胆子比较小的女孩儿也 不玩擦炮,每次都怯怯地站到花坛上面去躲着。点炮与擦炮大致相似,只是点炮 需要用火引子去先把它点着了,然后再丢开。

原来在我们小的时候,礼花是不叫礼花的,我们都叫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 洋烟火。洋烟火里面有一种叫冷焰火的,就是我们小时候喊的魔术棒。我小时候 玩的最多的就是魔术棒,因为这是唯一一种不用担心烧到手的洋烟火。点着了以 后有金色和银色的光,像雪花一样洋洋洒洒的四处飘。用手去摸魔术棒的光,刺 刺痒痒的很舒服。现在成都还有卖的,只是很少。今年我跑遍了附近的所有销售 点,只找到一盒冷焰火。大抵是因为冷焰火太便宜了,没有多少利润可赚,再加 上现在的人都不大喜欢这种没什么刺激可言的小玩意儿吧。

冲天炮有很多种,有单发的,也有一百多发的。但当时绝大多数都是十发 或者二十发,而且常常打到一半就哑炮了。小时候家里最大的洋烟火就是二十发 的冲天炮了,价格相对也是最贵的,一捆八根,要五十多块。拆单卖的话,一根 要差不多十块钱。那时候十块钱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我现在都 记得当时的零用钱是每天三毛钱。后来长大了一点,涨到了五毛。再大一点就不会再找家里要零用钱了。所以一般是一家人买一捆,每天点一根,从年三十一直 放到大年初七。这种现在看起来寒酸得不得了的冲天炮在当时看来真是奇妙无比, 每天晚上点起火,对准天空,期待着墨色天空中渺远的一声脆响,爆开一朵小花。

二踢脚基本上已经在成都绝迹了。和冲天炮很像,只是要先在地上炸一下 才飞到空中崩开。质量不好的二踢脚很容易伤到人,所以就渐渐地退出了春节的 舞台。

霸王鞭也是很受欢迎的一种洋烟火。本来霸王鞭指的是一种民间舞蹈,又 称浑身响,打花棍。跳霸王鞭的时候,要用一手扣一方花巾,另一手执竹片或长 鞭中端,依次击打臂、腿、肩、腰、背、脚心、膝、胯、肘、手掌等部位或地面。

这种烟火大概一尺来长,点着了一端后就会不断炸开,如舞蹈一般啪啪作响,因 此得名霸王鞭。这种一般很便宜,一根只要一两毛钱,比较皮的男孩儿最喜欢这 个,每次过年拿了“打赏钱”(初一到十五期间小孩子到长辈面前说吉利话都会得 的一种零花钱,一般都是一两块)就会换成霸王鞭,白天晚上噼噼啪啪地响个不 停。

说到过年自然不能忘了鞭炮。鞭炮自古来是辟邪的神物,因此每家每户都 会在跨年的时候,在自家门口的楼道间点上一串。点鞭炮对老家的人来说是过年 最大的一件事了,越响越吉利,炮数越多越是个好兆头。在一般的人家里,三十 到五十响的鞭炮就已经很足够了,要是有一家花钱买了一百来响的鞭炮,那可是 件长脸的事儿,点的时候恨不得所有邻居都能听到。原来住单元楼,寥寥几栋就 围成一个小区。小区里的哪一家要是鞭炮声传得远了,婆婆就会一边织毛线一边 嘟嘟囔囔。

“这家的响,今年有福喽……” 婆婆前几年在成都过世了。每逢新年和清明时,我们一家四口还是会去墓 前点上一串鞭炮。只是现在的鞭炮种类可多了,有什么电光火花之类的,两三百 发的更是常见。

近几年的春晚实在难看,今年看到一半无法忍受,提起前一天备好的鞭炮 礼花下楼去放。父亲和表姐也一同去。现在的洋烟火都叫礼花了,也有叫焰火的, 贵的吓人,随便一买就是五百多。而在这五百多块的焰火中,在这长达近三个钟 头的瑰丽烟雨中,在漫天辉煌,纷纷如落雪的礼花盛宴中,我再也看不到儿时的 那些小玩意儿,小把戏了。新家的院子里有十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拿着电光焰火玩得开心,还有几个 孩子把一百发的冲天炮对着地面轰了几下。流光溢彩的火焰啸鸣着从行人脚边划 过,引来一阵惊呼。

我们仨人带着重达十几斤的巨大礼花一路开车到府南河边,看着声势恢弘 的耀眼光芒高高地没入一片绚烂的夜空中,不激起一丝涟漪。

三百发的礼花真的能燃很久。渐渐地人潮散去,我们还默默地守在一边, 看着包装华美的加大焰火孤独地嗥鸣在一片和乐的夜晚中,渐渐湮没,再无踪影。

我们的古老的朋友正在用他们的方式,行着笨拙的礼节向我们道别。淡逸 地弓腰致意,安静地转身离开,最后像烟花一样逝去。

而在他们看来,这些从来都太快。

我将所有找来的冷焰火和霸王鞭堆在一起点燃,比儿时的回忆更壮丽凄艳 十几倍。我想明年大概不会再有这些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