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梁小斌的哲理散文欣赏] 关于哲理散文

关于梁小斌的哲理散文欣赏

关于梁小斌的哲理散文欣赏 关于梁小斌的哲理散文欣赏篇一:失去了锁链之后 红色舞剧里的那个吴清华猛然挣脱了柱子上的锁链,向洞开的牢房奔 去,可是晃荡的铁索仍然在响:“你就这么走了,你到底还要不要我。”这位身着 红色衣裳的丫鬟向柱子回望一眼,以示与锁链告别。

因为吴清华是穿着地主家的衣裳奔向红区的,这自然引起了连长的发 问:“你为什么要参军”我记得吴清华扯开了胸前的衣扣,露出了脖子上的鞭痕和 被铁链捆绑过的印迹。我在想,如果她是拖曳着一根链子在进入红区后再忽然倒 下,就会立即有一群儿童团员去搀扶她,那么“你为什么要参军”将是一句多余的 话。

在这场斗争中,无产阶级的确可以失去自己身上的锁链,但暂时不可 以失去自己脖颈上的伤痕。难道可以说,无产者必将失去自己身上的伤痕,那么, 她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将失去最后的阶级甄别依据。

一块石头离开了一堆石头,她不愿意再做石头了,但是她必须是带血 的石头才能进入红区,这是我们的革命文学最早的看上去最为朴素的悖论。

果然,女奴隶怒不可遏,好像是因为他们在问伤疤是怎么来的而愤怒, 其实,她对围拢过来的儿童团员们的警惕目光表示愤慨,她撕开胸口遮盖,露出 鞭痕。接着,她喝到了椰子水,成为消失在白云、蓝天、红旗组成的画面里的一 道和谐色彩。

按照我头脑里的怪念头,如果是吴清华在必须奔向红区的途中,在雨 林里多耽误几日,她遍体鳞伤都慢慢愈合了,那她将怎么办千万不要在椰林里采 中草药等养好伤再说啊。她被鞭子抽打昏了过去,是大雨将她浇醒,也许大雨在 洗涤着她的伤口,也许雨水令其伤口糜烂。这个时候,椰林里的滴滴甘露似乎没 有什么立场,它根据吴清华的需要而定,如果吴清华报仇心切的想法稍有迟疑, 雨水就会更加晶莹,野果子和中草药同时会奉献出来映入她的眼帘。她如果真的 养伤,从理论上讲有些创伤是甚至不留痕迹的。

忘记带上锁链出走(譬如讲将锁链裹在包囊里,面呈给连长),这绝对 不是小事情,但这形成了我们文学理想的疏漏。在欢腾解放的时刻,无产者将手中的锁链扔向远远的大海,后来发现他又不得不把生锈的铁链从大海深处重新捞 回来。捞回来的目的不是为了重新戴在脚腕上,而是要把它重新锤打为桂冠戴在 头顶。

曾经有过的苦难,或者说正在受难,是通向欢腾舞蹈场面的路条。我 观看奴隶们欢腾的舞蹈,看见一束红光照亮天下的所有圣品。我感到寒冷,这非 常像在大雪天,你不论将什么物品从室内搬到室外,所有物品都适合在雪天摆放。

一个无产阶级的身份证明:铁链,从牢房扔向雪地,雪花覆盖着它,这看上去更 像是革命的静物图画。我们开始描述,忘掉了铁链是有人扔到这个相框里的,相 框里多了一根铁链。

那个女奴隶挤进了人数已经凑足的革命队伍里,她晃荡了一会又开始 跳舞。这个欢腾场面马上表现出它的虚怀若谷,革命队伍正期待她前来补缺。

我经常想,在那道红色光束下面拍拍自己的身上,希望能从身上拍落 点红色雪花。我走到雪天,看看有许多人都拍拍自身,让雪花落下,表示他是从 雪天里回来。我混进红色雪天,从身上没有拍下什么,我是在雪停了很久之后才 走进雪天。

关于梁小斌的哲理散文欣赏篇二:苦难,如果仅是为了震撼 摄影记者贺延光静悄悄地将照相机对准病房里的小患者,他想拍下点 什么。但是这个小女孩发现了有人在拍她,便急忙用手中的杂志挡住了脸,并说:
“叔叔,您不要拍我,我妈妈还不知道我在这里呢。” 这个小患者大概也只是躲在病房里看杂志,并不是在这里生病。还有, 这真是诗的逻辑:只要她妈妈不晓得她在生病,小姑娘自然也就是健康的了。小 姑娘在说话,制止了对一种真实境遇记录的发生。

感谢贺延光记下了孩子的话,我也像当年背诵语录一样背诵着它,就 是这句话,背在身上真是比辞海还要厚重啊。

我也要学会去制止什么。1981年我参观了北京的星星画展,第一次看 见了画家罗中立的油画《父亲》。这幅和领袖画像一样巨大的父亲画像原来是由 黄土高原的层层沟壑堆积而成,父亲正端着水碗却暂时没喝,不知是等待着水该 凉一些,还是期待着阳光把水晒热。而父亲扶着碗沿的拇指上的污黑指甲却清晰 可见。这就是逼真的艺术所带来的震撼效果,开始我想说:父亲这幅画,画 出了解放后中国农民的苦难和淳厚,这几乎是一句空话。我是空旷展览大厅内众 多簇拥观众的一员,我们在震撼之余也不知到底该怎么想,我们都说不出一句话。

在《父亲》面前我们徘徊接着走开,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父亲”终于也在说:
“艺术家同志,请不要这样画我,我妈妈还不知道我已变成这般模样。” 我也的确在套用小女孩的心声,因为站在苍老的父亲面前,我们还不 会想到他还有妈妈,因为逼真已经是底蕴,已经像大地一样。在逼真的后面,不 会再有什么,于是,艺术家可以尽情地去画。

倒是当年审查这幅画的干部懂得:逼真的农民形象要有所遮蔽,这就 有了画家在父亲的耳朵上画了根圆珠笔的妥协方案,以示父亲也有文化。父亲固 然“有文化”,但他苦难的面容,一经发布已经尽人皆知,唯独至今没有听到他母 亲的哭声。

我们开始热衷于艺术的逼真运动,还是在北京,在那个“798”艺术工 厂区,现在有一组矿难雕塑矗立在露天。那天我远远望去不知道广场上的一群人 怎么都变成黝黑黝黑的模样,我蹲下身本来想揭开地上死者的被单,原来被单是 以石头铸成。雕塑群中,除了有死者,还有活着的孕妇和孩子。我们打着领带穿 着皮鞋从这里经过,那个被石头铸成的孩子,只是抬头看他的母亲,而从不抬头 看我们。在参观者中,还真有胆子大一点的小朋友,拎着汽球,围着矿难雕塑满 场跑,他想惊动他们,但他们仍然纹丝不动。小朋友终被他的母亲喊回了身边。

到底是满足了一个灾难事实的描述,还是满足了艺术家以求逼真的艺 术心理,我耳边又继续响起那位病中女孩的箴言。现在该由那位黯然神伤的孕妇 说出:“雕塑家先生,请不要把我们铸造成已经死去,也不要把我浇铸成已经怀 孕,我们的妈妈还不知道我们躺倒在这里。” 这大概可以成为批判家们批判我想掩盖人间真实苦难的口实,是的, 除非他们没有母亲,除非他们只是苦难本身。我也曾以凝重的心态偷偷地欣赏这 苦难矿工们的造型细节,我甚至伸手摸摸那个悲伤的孕妇像石头一样硬的肚子, 瞬间觉得她忘却了躲闪。我的好奇心以摸摸那个孩子的脑袋作为参观结束,这就 是因为他们没有母亲,这样连苦难都是孤独的。关爱只能从悲痛中而来。

许多情况下,人间灾难消息的发布,最初的确是以“隐瞒事实真相”的方式进行的。一个战友牺牲了,唯独必须相瞒的就是在家乡井边正在提水的他 的母亲。所谓悲剧通报的难点就是通报时刻的来临。其他人知晓没有明显的意义, 死者的战友们藏着死者的遗物但谁都没有胆量走向老人。那放下木桶的腰身还没 有站直,谁敢破坏母亲此时的无知状态,无知就是宁静。所以欲言又止,说出战 友阵亡的事实,那话语中的意味真比蚕丝还细。谁都害怕看见母亲因悲痛而崩溃。

但是艺术家看上去也在呼吁,因为呼吁可以成名。但是,令我尊敬的 贺延光先生在说:“直接表现苦难是最简单的,如果仅是为了触目惊心,去展示 视觉刺激,而不考虑自己的照片对被拍摄者生活的影响、人格的损害,这样的心 态是很可怕的。因此,要有点忌讳。”这个世界上的艺术家们早已把艺术“要有点 忌讳”这个准绳抛到九霄云外。越演越烈的所谓视觉冲击力和听觉冲击力已如同 潮水。最早我注意过那个“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时刻,竹竿将大红灯笼挑起,在某 个屋檐下灯笼悬定,挂钩声咔咔作响。我想艺术家肯定迷恋这种音响质感,但是 也太夸张了。那个“泰坦尼克”号,为了保持灾难的风度和震撼,在下沉的最后时 刻仍然念念不忘船舷上的灯火辉煌,我们从欣赏艺术和生活里的所谓“小小质感” 开始,艺术品位在慢慢上瘾,现在也开始学会欣赏灾难的质感了。

贺延光先生提到的艺术对人格的损害,我甚至理解为艺术正对母亲造 成损害,说到底,任何苦难和灾害的当事人不论他们人间的年龄有多大,他们的 心中一定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在爱着他们。生怕母亲受到惊吓这是唯一的宗旨,因 此,苦难的写实必须有所忌讳,这才是苦难中人真正的心声。艺术家应当照顾这 种心声。

二战期间,当“艺术家”还带着钢盔,手持卡宾枪在战场上服役,那时, 他们的行为只是忠实地执行法西斯当局所下达的活埋女孩的命令。任务的程序 是:坑已经挖好了,然后将女孩推下去,最后用皮靴踏平泥土。我不知道这算不 算“行为艺术”,这个行为的唯一主题就是宣告残忍。但是,孩子走到手持卡宾枪 的人面前,平静地说道:“叔叔,请不要把我埋得太深,不然我妈妈回来就找不 到我了。”我们的理解曾经有误,小姑娘不是在报道噩耗而是希望母亲能把她从 深埋中拉出来,然后一块儿回家。这是在灭顶之灾面前勇敢地破解活埋的深度、 破解所谓视觉震撼,我们人最早的童声。因为人是有母亲的。

永远不惊动母亲的神色,这应该成为我们的人心和品质,保持天下母 亲和天上母亲那面容的静穆,是我们的守望和责任。而往往,我们看见母亲微微 闭目如此安详,却试图惊醒她,所谓朝拜和跪望,此刻人心并不真爱那个端坐的 女神形象。因而,我们日常的人心,贺延光先生看得最透。他要拍张生病小姑娘 的照片,却要让小姑娘放心,他说:“你看你的,用杂志挡住脸,保证不让你妈 妈看出来是你。” 是为警醒。

关于梁小斌的哲理散文欣赏篇三:阵地上的分娩 红军女战士向前方的敌人射出了子弹,她要把子弹袋的子弹全部打完 后她的肚子才能开始疼。她在想,等把蝗虫般扑上来的敌人全部打死后再生孩子 也不迟。她不紧不慢地射击,几乎忘记了肚子里还有孩子,但是她是真正的孕妇, 她的肚子开始了阵痛。

这样,孕妇被迅速地转移到一个山包的后面,几个女战士围拢过来, 围拢成一个临时产房,前方更加密集的枪声现在不是打在产房的背后,而是射在 更加英勇的红军战士的前胸。呵护产房的前胸像土墙般一块块倒塌,有一个红军 传令兵跑向山包,对着产房大声命令:“那里面的同志快点生,前面快要顶不住 了。” 我听到一句回敬铿锵有声:“哪有生孩子还能快的。”一个母亲生下孩 子所花的时间究竟该有多长,此时却有前方的枪声在为产程读秒,每一声枪响里 都可能会有一个战士倒下,前方在告知:“在最后一声枪声沉寂之前,快把孩子 生下。” 那时,谁都恨一个不紧不慢堪称伟大的产程。也许不紧不慢的产程步 伐有点过于傲慢,只顾自己有节奏的收缩,甚至产程它自己也有点累,它还要在 孕妇的肚子里停顿一会。但战争在流血,当战争的规律和生孩子的规律像两股麻 绳搅到一块时,其中将压榨出生孩子的时间必须缩短这个简单道理。

“哪有生孩子还能快的。”革命的助产士难以把这个道理坚持到底。她 率领她的同事们齐声向已近昏迷的产妇大声喊:“用劲。用劲。”但是产妇的确在 昏迷,为了肚子里的生命她曾经吞糠咽菜,因为她吃的不好,自然会想孩子你愿 意在我肚子里呆多长时间我都愿意,吸我的血吧,只是千万不要提前生出来。现 在她不清楚,她已经不是孕妇了,而是产妇,她有责任在一个规定的时间内务必 把孩子从身体内驱除出去。产妇重新苏醒过来,她在“用劲”的呐喊声中咬住毛巾,尽量做到不让 阵痛退潮,革命的助产士眼里流着泪水。她们握住产妇的手,给她输送力量,并 在她耳边提醒:“不要睡着。”产妇勉强睁开眼睛告诉大家:“我没有睡着。” 助产士依然在说:“如果实在生不下来,那我们几个姐妹就搀着你走, 不,是用担架抬着你走。把你抬到那个催命的枪声之外,我们都是女人,我们知 道女人生孩子该用多长时间。”“不,不要管我了,你们都走吧,让我自己在这里 生孩子。” 这个山包下产房的头顶正哗哗地飞过子弹,女人的议论不足为凭,前 方战友的血就这样白流了,用战士生命凝结而成的时间难道就不算数了。前方的 传令兵第二次通告所有助产士们:“不要瞎折腾,就在这里生,孩子必须生出来, 而且必须是活的,要快!”我们现在肯定要让敌人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打阻击, 在最后一个战士倒下之后哪怕敌人冲上来,冲进产房也要让他们看看为了生孩子 而流下的满地血污,因而这是光辉的血红。

其实敌人早已从望远镜里发现了红军队伍里的变故,敌人的诡计是:
万一把红军逼急了,他们真的能丢下正在生孩子的红军率先撤退于是向红军阵地 射来的炮火反而开始不紧不慢,其用意是,把正在生孩子的红军队伍吸引在这里, 要他们动弹不得。敌人在想:生孩子的过程最好是越艰难越好,但也不能生不下 来,不然红军也会跑。

现在几个姐妹围拢的产房开始摇晃,产妇仍然不见动静,只是在疼, 有曾经生过孩子的战友再发问:“是不是真的要生,产妇的肩膀曾经受过伤,是 不是她把肩上的痛误认为是肚子在痛,而且就算肚子在痛,也不一定非要在这个 阵地生产不可。” 头上带着八角帽的产妇,你是孤独的,生孩子哪有这么快,但也的确 没有那么慢呀。产妇,在你的脊背下面不是战友的衣裳,也不是渗着血的草地, 你是躺在一个叫做“分娩”的十字架上面。既然孩子生不下来,那么就赶快把这个 十字架像担架那样从背后移开。但是产妇又进入了昏睡:我快顶不住了,我也用 尽了全身的力气,姐妹手腕上的血痕就是证明。可我越是听到枪响就越是没办法 把孩子生下。太阳,也请你快点下山,我眼睛里的烛光也快熄灭了,请用那无数 根金色绳索把太阳拖到山下去。

连助产士俯身想听听她肚子里是否还有胎音在跳的机会都没有,敌人的迫击炮弹令山谷震荡。没有谁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山上的敌人像决堤的洪水涌 到山谷之间,早已有炮弹扫荡的草地上遗留的纱布和血污,并有成团的杜鹃花响 应着我们快顶不住了的召唤适时地开放,如冰的溪水也奔腾在欣欣向荣的风景途 中。啊,母亲。